接下來的時間, 因為顧瑀表示自己不需要吃東西，所以林綰忍著愧疚把兩條魚全吃了。

吃完兩條熱騰騰香噴噴的烤魚之後，她覺得整個人都好起來了, 頭也不暈了，肚子也不疼了, 連心情都好了不少——直到，她無意間一低頭，突然尖叫了一聲，怔怔的看著自己的雙腳發抖。

她的一雙腳,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竟然像煙霧一樣消散在空氣中，徹底不見了，而且, 這詭異的現象並沒有消失, 消散的部分已經慢慢沿著腳踝向上攀升。

顧瑀眼神一稟，臉色也變了。

“顧瑀……這是怎麽回事啊？我，我的腳怎麽了？”林綰哆嗦著望著顧瑀。

顧瑀低低自語道：“竟然這麽快……”

他眼底驀地閃過一絲凜意，轉身就往洞外走去。

“你去哪兒？”林綰一驚，起身就要拉他, 可她現在沒了雙腳，根本無從支撐, “啪”的一聲重重倒在了地上。

聽到動靜，顧瑀忙轉身，就看見林綰狼狽的躺在地上，掙紮半天也沒有爬起來。

“你亂動什麽？”顧瑀蹙眉冷然的說著, 卻動作輕柔的將林綰抱坐起來。

“……你要去哪兒？”林綰揪住他的手急急問，眼神無措的仿佛一只即將被主人拋棄的小狗。

顧瑀眼神晃了晃，唇邊露出一絲無奈的嘆息：“我只是出去看看魅鬼有沒有在附近, 你急什麽……”

林綰這才意識到自己誤解了顧瑀，忙有些窘迫的抽回手，擦了把濕漉漉的眼睛，尷尬道：“你要去找魅鬼？外面那麽大……去哪裏找啊？”

顧瑀沈吟了一下，驀地在她身前蹲下，面色平靜而沈凝：“林綰，你信不信我？”

林綰怔忡的與他對視了一會兒，懵懂的點點頭。

“那好，現在我會帶你走出這個山洞，魅鬼聞見你身上的氣息，很快就會過來，不過你不用怕，我會保護好你的，好嗎？”

顧瑀心裏清楚，時間已經不能再拖下去了，再拖下去林綰的識海就會潰散，到時就回天無力了，為今之計，只有拿她做誘餌，誘出魅姬的最後一抹殘魂，只要打散了那抹殘魂，就能取回林綰的最後一片靈識。

但這個舉動的風險也不容小覷，自己現在傷重加上寒疾，也不知道還有沒有一戰之力，一旦撐不住，魅鬼就會吞下二人，現實中的他們兩個也將永遠成為活死人。

可是……他現在沒有選擇了。

顧瑀看了看林綰，林綰正仰頭看著他，漆黑的眸子裏一片純然的信賴。不同於初見時的癡迷狂熱，也不同於後來的躲避懼怕。

“好，有你在，我不怕。”林綰重重的點了點頭。

顧瑀心頭倏地一熱，驀地伸出手去，在空中頓了頓，最終還是輕輕落到了林綰的發上，唇畔逸出一聲低低的嘆息：

“你要是一開始就是這樣多好……”

“啊？”林綰沒聽清，疑惑地看他。

“沒什麽，咱們出去吧，不用緊張。”顧瑀抱起她，一步一步朝洞外走去。

林綰窩在他懷裏，鼻尖嗅到一縷清淡微醺的香味，既像是香水的味道，又像是煙草的味道，她輕輕吸了一口正要自己辨別，驀地意識到自己現在的行為十分的猥~瑣，心中一跳，忙尷尬的停了下來。

她僵硬的擡頭去看顧瑀，從她的這個角度，僅僅只能看到一個弧度優美的下巴，上面隱隱冒出一片胡茬，給這個俊美的有些不像凡人的男人平添了一份煙火氣。

林綰出神的看著看著，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，輕輕碰了碰那片胡茬。

顧瑀一頓，慢慢低下頭來。

一觸到他幽深如古井的目光，林綰倏地驚醒，忙飛速的收回手去，漲紅了臉尷尬的轉開目光。

慶幸的是顧瑀並沒說什麽，只是短暫的停了一下，就又繼續往洞外走去。林綰這才悄悄松了口氣，

外面不知何時下起了鵝毛大雪，厚厚的覆蓋在萬物之上，天地間一片白茫茫的，連曾經的小山，湖泊，松樹也全都看不見了。

顧瑀將林綰放到雪地上，幫她整了整散亂的西服外套，叮囑道：“你在這等一會兒，魅鬼很快就來，不用怕，我就在旁邊。”

林綰勉強笑著點了點頭，忍住恐懼小聲道：“嗯……我知道了。”

顧瑀對她點點頭，便閃身消失在了原地。

天地間只剩下林綰一個人，她茫然的四顧著，又是忐忑又是緊張，沒過多久，一抹熟悉的紅色身影果然乘雪飄來，林綰忍著心底的驚懼一動不動的縮在那裏。

紅影尖銳的大笑著伸出爪子抓向她的面門的時候，一只修長的手驀地半途截住，與魅鬼纏鬥了起來，顧瑀終於出現了，林綰長長的松了口氣。

魅鬼雖然沒有什麽智商，但武力值很高，並不容易對付，而且顧瑀現在能使出的實力連平時的十分之一都沒辦法達到，所以一時間兩人竟也沒有分出勝負。

林綰縮在一邊焦急的觀看著，不知過了多久，驀地，顧瑀一掌劈向魅鬼，將她的身體原地打散。

一團幽幽的白光緩緩漂浮在空中，顧瑀一伸手接住了，眼底露出釋然的光彩，只是，還來不及走到林綰面前，他就再也支撐不住，驀地單膝跪倒在地，吐出一大口鮮血來。

林綰慌亂的爬過去扶住他，語帶哽咽的一疊連聲道：“你怎麽樣……啊，怎麽樣了，你的傷要不要緊？”

顧瑀搖了搖頭，艱難的坐好，揮手取出五團一模一樣的白光。

林綰不明所以的望著那五團瑩潤的白光。

顧瑀咳了咳，低啞的道：“這些都是你丟失的靈識，已經找齊，你……咳咳，你坐好，我送進你體內。”

林綰擔憂的望了他一眼，也不拖延時間，忙學著顧瑀的樣子，盤起膝蓋規規矩矩的坐好，仰頭殷殷道：“是這樣嗎？”

顧瑀望著她端坐的樣子，驀地想起法學課上她像一個小學生一樣認真的坐姿，點點頭，眸底忍不住泛出一縷笑意：“咳咳……很對。”

林綰莫名其妙的臉有些發熱，低低嗔道：“你，你笑什麽……”

顧瑀斂了臉上的神色，咳嗽了半響才停下，輕聲道：“可能會有些疼，你忍著些。”

“嗯。”林綰嘴上應著，卻緊張的閉上了眼睛，黑暗中，一只冰涼的手指點上自己的眉心，隱約有一縷縷灼熱的氣息順著眉心鉆了進來。

仿佛一團火龍直直鉆入身體，她被燙的一個哆嗦，忙死死咬住嘴唇忍住了悶哼。

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麽久，耳邊總算傳來遙遠的，虛幻的聲音：“好了……”

林綰疼的渾身早已被汗水浸濕了，嘴唇被她咬的血肉模糊，可她已經麻木的感受不到疼痛了。

艱難的睜開眼睛，就看見顧瑀口吐鮮血歪倒在地的身影，林綰顧不得自己，忙跌跌撞撞的爬過去一把接住他沈重的身體。

“好了……再等一會兒，你就可以出去了。”顧瑀雙目微睜，虛弱的說著，驀地蹙了蹙眉，遙遙望著林綰的嘴唇：“怎麽咬成那樣……？”

林綰的雙腳已經完完整整的回來了，可她並沒有多少開心的情緒，眼看著顧瑀要死不活的樣子，淚水一串串流下眼眶，她哽咽得不能說話。

小心去擦他唇邊的血漬，卻發現怎麽擦都擦不完，林綰一時間沒忍住，崩潰的哭道：“你……你都傷成這樣了，怎麽辦？我……我怎麽做才能幫你？”

顧瑀無力的閉上眼睛，半響，喘著氣喃喃：“不怕……沒事的，再過幾分鐘，再等一會……”

雪越下越大，寒意越來越重，顧瑀的肌膚也越來越蒼白，像覆了一層白霜，林綰徒勞的抱緊他，驀地產生一個奇怪的念頭：如果這人就這樣死在這個地方，那……她也情願不出去了。

“顧瑀……”

她望著他狼狽的俊臉，驀地想到，如果他們兩個人都出不去了，那自己在臨死前，有一件事必須要弄清楚，於是，她輕輕的道：“你和我……我們，我們原先是什麽關系？”

顧瑀閉著的眼睫輕輕動了動，輕不可聞的喃喃道：“你問這個做什麽……”

林綰輕柔的擦著他唇角怎麽也擦不完的鮮血，忍著心痛吸了吸鼻子，笑道：“你冒著性命危險來救我，我總覺得，我們以前應該是很親密的人，對嗎？”

顧瑀模模糊糊的笑了一下，半響，道：“沒錯……”

林綰心中一跳，直起身子：“那……”

顧瑀虛弱的，緩緩的，卻不容錯辨的道：“你是我的妻子。”

林綰一怔，結巴道：“妻……妻子？！”

顧瑀似乎終於養了一點精神，慢慢坐起身來，睜開眼睛望著她，眸底帶著一絲極力壓制的欣悅，一字一句的重覆道：“咳咳……不錯，你是我的妻子。”

說罷，望著林綰呆楞的小臉，心中一動，驀地傾過身去，在她眉心印下輕輕一吻。

冰涼的唇在眉心碰觸了一下就離開了，輕的像一縷微風，卻在林綰心底掀起滔天大浪，她霎時紅了臉，捂著額頭傻傻的看著顧瑀。

“可以了，我帶你出去。”顧瑀微笑著看了她一眼，牽起林綰的手，另一只手點上她的眉心，一道藍光瞬間從他的手指溢了出來，林綰只覺得腦中一陣暈眩，眼前的冰雪天地全都化作點點碎片在她視野中分崩離析著……還不等她適應過來，便陷入了昏迷當中。

昏迷中，林綰隱約感覺有一個毛茸茸的東西不住蹭自己的臉，小小聲的發出“喵”的聲音，她被蹭的癢癢的，忍不住睜開了眼睛。

“喵！”狴犴見她睜眼，歡喜的叫了一聲，兩只小爪子死死抱著她的脖子不放了。

“咳咳……小核桃，不對，狴犴，你，你先起來行不行，口好渴，你先讓我去喝點水好不好？”林綰只覺得嗓子都快冒煙了，無奈的啞著聲音道。

話音剛落，趴在她懷裏撒嬌的狴犴猛地被一只手掀了下去，那只手端著一杯水遞到她眼前。

林綰順著拿杯的那只手看上去，心中猛地一跳，結結巴巴道：“顧……顧教授？”

顧瑀俊美的臉緩緩黑了，拿杯的手有些僵硬：“不是要喝水嗎？”

之前發生的所有的事情一瞬間鋪天蓋地的湧入腦海，林綰幾乎是在頃刻之間就想起了所有的事情，校道上到處找臉的女鬼，利爪刺入下巴的疼痛，以及——識海那片無邊的雪原上，她和顧瑀之間發生的點點滴滴……

日！日！日！

林綰默默在心底噴出一口鮮血，臉色瞬間變得五顏六色，恨不得捶爆自己的頭！

林綰啊林綰，你是被豬油蒙了心，還是被門擠壞了腦袋？啊……？在識海裏竟然對顧瑀這惡魔動了心，這他媽就算是失憶了，這種事也不能原諒的好嗎！

她心思飛轉，猛地掀開被子，一個激靈從床上跳下來，望著顧瑀開始一個勁的裝傻：“哈哈，顧，顧教授？你，你怎麽在我家啊？”

顧瑀沈默的看著她，身上的寒氣更重了，緊抿著的嘴唇已經成了一條縫，眼看著已經在暴怒的邊緣了。

林綰心驚肉跳，林綰悔不當初，林綰戰戰兢兢的顫著手接過那杯水，繼續試圖蒙混過關：

“啊，我知道了，是不是我被鬼傷了，您特意代表學校過來幫我醫治的？哈哈，謝謝顧教授啊，我，我現在感覺好多了，連下巴這裏都不疼了呢……”

的確，她明明記得昏迷前女鬼的手指已經刺入了自己的下巴，可現在再摸，那道傷疤竟然已經消失無蹤了，用腳指頭都能猜出來是誰的功勞。

“你不記得了？”顧瑀黑眸陰沈的望著她，聲音低啞，像暴風雨來臨前的天空，危機暗藏。

林綰使出了平生最好的演技，誠懇而不失懵懂的問道：

“記得什麽？顧，顧教授是指我在昏迷前有沒有記住那女鬼的相貌嗎？”

林綰蹙著眉頭裝模作樣的想了想，認真的道：“嗯，我就記得她穿著一身紅衣服，頭發很長，對了，還有最嚇人的一點，那個鬼她……她沒有臉！”

“夠了！”

顧瑀沈聲喝止道。

林綰一個激靈，下意識的縮了縮肩膀，不解又委屈的看著他：“顧……顧教授？不，不是你問我的嗎？”

“我是指識海裏！雪原上！發生的那些事！你當真——全都不記得了？”顧瑀緊緊盯著林綰的眼睛。

林綰心中狂跳，面上卻做出一副無辜而疑惑的模樣：

“識海？雪原？什麽意思？是個地名嗎？顧教授……您，您到底在說什麽呢？我怎麽一句都聽不懂啊哈哈？”

“好，好得很！”顧瑀咬牙一個字一個字的說完，一閃身就消失在了原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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